笙珂-22.

  

  

  

  

  

  什么……

  什么赎身……

  上衫大人要为自己赎身吗……

  须佐之男木讷地去沐浴完换上干净衣服的时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屋外的雨还在下,似乎要将今晚的夜空整个浇透。等须佐之男上好妆束了发,一切收拾完毕,看向小小铜镜之中的自己时,才反应过来,他因着荒不喜欢,所以已经很久没有穿过这般艳色的衣服了。

  领家妈妈和上衫大人此时正坐在暖阁之中谈笑着什么,须佐之男乖顺地出现在门口,随后恭敬地坐在了上衫的身边,稍微上了些岁数的成年男子脸上笑意更甚,拉过须佐之男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轻轻拍了拍。

  “你今晚也非常的美丽。”

  和年轻的幕府将军不同,如今上衫家的家主大人已经年过四十,上衫家在战役之中的战功赫赫是得了天皇大人赞赏的,但是那场战役须佐之男失去了他的养父,而上杉家的老家主也殒命战场,于是便由这位不善领兵打仗的新任家主继承。

  “大人过誉了。”

  须佐之男尝试着像往日那般轻松地扬起笑容,但不知是否是因为被雨水浸湿的身体还有些冰凉,他的笑意竟也是有些恹恹的,但又显得格外清丽,落在对方眼里,更是喜欢得紧。

  一旁的领家妈妈笑脸莹莹,看着人抓着她的“宝贝”不放,心里疯狂地打着算盘,那样的笑容让须佐之男感到害怕,他便稍微缩了缩脖子,垂下眼眸。

  他做好了即将被作为“拥有价值的商品”该迎来的时刻。

  “这孩子,见到了大人您,还害羞呢。”领家妈妈将烟杆放在了一旁,笑着为上衫倒了一盏清酒。

  “听说他前阵子不小心从楼梯上跌落下来受了很严重的伤,我还一直担心着,”上衫全部的目光都在须佐之男的脸上,他嘴上说着担心,但是须佐之男被他抚过伤口时却还是觉得有些疼,和荒不同,对方的视线让他有些不自在,“须佐之男,你好些了吗?还痛吗?”

  “……谢谢大人的关心,现下已经无事了。”

  须佐之男只能坐直了身子回应着,领家妈妈就在旁边,所以脸上的笑容也不能忘记,他尝试着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对方却是紧紧握着,用了些揉捏着。

  “大人您呀,若是真的心疼这孩子,便赶紧带回家去好好看顾着吧,别又从哪儿受了伤,您也心疼,何苦呢?”

  “自然自然,我今日便是来办这件事的。”

  两人结束了假惺惺的阿谀奉承,接下来的话题便是须佐之男不能插嘴的内容,他只能老老实实坐在一旁,听着自己像个东西一般被夸赞被评论,一番商量下来,最后敲定价格,他便从“一个玩意儿”变成“另一个人的玩意儿”,这是他被卖入吉原的第一天,就清楚的事情。

  须佐之男只是微微低着头看着对方拉着他的手,想起了那日傍晚,荒轻轻牵过他的手,告诉了他自己真正的名字,他还说,你以后只要念出我的名字,便能见到我……

  “三千金币!”

  妈妈突然拔高的声音让须佐之男回过了神来,看来他的价格已经被决定了。

  “三千枚金币,不可以再少了!”领家妈妈的脸上虽是带着笑意,但眼底的老谋深算早已定下价格等着人乖乖交钱了。

  “三千枚……这实在是太多了,就连对面路口大店的花魁也……”

  “大人!您可千万别将我这宝贝和别处那些小小花魁比,”领家妈妈凑到须佐之男的身边,抬手便强行掰过须佐之男的脸来,“您瞧瞧,这容貌可是在吉原任何一家店里都是找不出一二能和他相提并论的,这金色的头发就连那些西洋来的异国人都赞不绝口,还有这双眼睛,它可是吉原之中最美的宝石,没有任何珍物能与其比拟,并且……您也是尝过他身子的人,这孩子在床榻上可讨人喜欢了,否则大人您定然也不会直接来为他赎身,不是吗?”

  领家妈妈说着竟还去掀开须佐之男衣摆,将他腿间隐秘的风光向男人展露无疑,须佐之男不喜欢这样,他惊恐地想要拉住衣摆,却只能被领家妈妈更强硬地扯开腰带拉开衣物,将身子裸露给对方看。

  “但……三千枚……”男人毫不遮掩地吞了一口唾沫,面上还是有些犹豫。

  “不过是三千枚金币罢了,上衫大人您的家业所拥有的钱可比这多多了,”领家妈妈知道对方定然已经动心了,毕竟对于武士世家的上衫一族来说,三千金币真的只是个小数目,“您可别再犹豫了,最近有另一位大人也喜欢这孩子得紧,若是您迟迟不定下来,怕是日后被他人赎去了这宝贝,您可就真的是能远远看着,再也吃不到咯。”

  而在一旁的须佐之男拉过自己的衣物慌乱地整理好,他抬手去绾鬓边的金发,烛火之下少年人耳尖微微的薄红在对方眼里瞧着可爱极了,青涩又诱人,实非凡物。

  上衫原有的顾虑在这一刻仅仅因为须佐之男这么一副模样就彻底打消了疑虑,大声应下了这价格。

  须佐之男最后以三千枚金币的价格被定下,但是因为金币数目太多,今日必然无法准备好,他便在今日交了定金,两人约定明日夜里来迎接须佐之男时,再全额奉上。

  上衫和领家妈妈因着达到了各自的目的欣喜地碰着酒盏畅饮,而一旁的须佐之男却呆愣地坐着,像是一件精致的商品一般,被他人随意就决定了去留。

  三千枚金币……当初那个年幼的自己,可是以三枚金币的价格就被他的族人卖入了吉原,在这样的地方度过了如此漫长的岁月,没想到今日他竟是被以翻了千倍的价格赎给他人。

  须佐之男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是笑还是该哭。

  最后是须佐之男亲自送人离开吉原。

  此时路上并没有太多的游人,这个时间段大部分客人和游女们都已经进了店里,亦或者是去了美人的床榻之上与人一夜春宵,须佐之男耳边只有雨落的声音,直到两人并肩走到吉原游廓的门口,上衫才去喊了须佐之男的名字。

  “明日夜里我会派人来接你,你陪我一夜,好好收拾一番,提前适应以后的生活。”

  两人即将走到吉原门口之时,上衫忽然开口说道,将手中的雨伞交给了须佐之男,还温柔地帮人拂去了肩膀上的雨珠。

  须佐之男看在眼里,心下的不安仍旧未减分毫,永远都是在夜里开出欲望之花的吉原游廓,在今夜,却有花枝在垂落。

  “大人……是为何想要为我赎身呢?”须佐之男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这样有权有势的大人物,赎走一个游女,无法是看中他的容貌或者身子,亦或者觉得他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这和在路边看中一只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可是很突然的,须佐之男就是想问问看对方,他也许是在逃避现实,也许是想要听到什么别的答案。

  “我呀,当然是喜欢你呀。”上衫笑着拉过须佐之男的手,又像在店里一样的拍了拍他的手背。

  须佐之男便抬眸去看他,上衫的脸上笑容可掬,他瞧着须佐之男似乎有些冷淡的模样,以为人只是因为自己要被赎出而感到紧张和不习惯,便抬手去抚摸须佐之男那头金色的发丝,然后用拇指轻轻划过须佐之男的眼眶,不住地赞美着:“真美呀……真美。”

  早已在吉原看人眼色行事多年的须佐之男知道的,这位大人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精美的饰物,而并不是看着自己。

  不对的……

  这位大人对自己的感情,并不是喜欢……

  须佐之男感觉到那双粗糙的大手游走在自己脸颊上,指腹间的老茧让他莹白柔嫩的皮肤些许刺痛,但须佐之男却比任何一个时刻都更加坚定地相信着,这位大人口中的喜欢,并不是这样的。

  喜欢……

       喜欢一个人该是什么样的呢……

  须佐之男颤了颤眼睫,耳边嘈杂的声音不再,就连雨水落在坑洼里的声音也消失。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在他最初见面之时送予了他一本书,和他在院子里聊着猫儿吃什么才会长那么胖,在他受伤时为他送来药膏,在破破烂烂的屋顶上冒着寒风和他一起看烟火,在庙宇之中神佛面前为他包扎伤口,在庙会之中以三个铜板买下他的一箭,在他即将摔伤时上前去接住了坠落的他……

  在暮色时分,夕阳落在他的肩上和发梢上,对方脸上是柔和的笑意,将那张俊朗的脸刻画得更深邃,对方轻轻拉着自己的手,告诉他,我的真名,是荒。

  喜欢一个人该是什么样的呢……

  渐渐发热的胸口让须佐之男藏起了自己眼眸之中全部的爱慕与思恋,他终于在被赎身的前一夜,知晓了他对荒最为干净最为单纯的感情。

  月读大人……荒看向他的时候,那双月灰色的眸子里便全是他,明月映着一抹金黄,裹挟着全部的珍惜和疼爱。

  一切,都已为时已晚。

  身为吉原之人最好的结果便是被他人赎走,或转送给他人作为交易物品,或作为妾室亦或者陪床,今后的日子该是何等模样谁也无法保证,但至少要比在吉原之中老死来得好。

  须佐之男看着要为自己赎身的人渐渐走远了,而他站在吉原的大门口,撑着伞,看雨水打湿了他的下衣摆。

  那道将他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的门槛就在他眼前,待到数日后,他将再也不用爬什么狗洞爬什么树,就能轻松跨过这道坎,去往外面的世界。

  可是为什么……

  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高兴呢……

  须佐之男想,大概,是因为那个牵着他走出这道门的,不是那位大人吧……

  

  少年人回到店中的时候,脚下的鞋袜已经彻底被路边的雨水浸湿,让须佐之男觉得身体很冷,今夜不会再有客人,他便想着早些休息,但等他回到房内,却发现姐姐早已在屋中等待着他。

  屋外雨声戚戚,姐姐脸上的泪珠却如玉珠滚落,须佐之男走上前去紧紧拥着女子入怀,他本想安慰,女子却哭得更大声了些,须佐之男更显手足无措起来,去抬起姐姐的脸来一点一点为人擦去泪痕。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赎走你……为什么偏偏是这位大人……”女子哭得梨花带雨,但是没有任何的做作,她是真的在为须佐之男感到可惜,为她这自幼看着长大的弟弟而感到绝望。

  “姐姐,到底怎么了……上衫大人有何不可吗……”须佐之男从未见过姐姐哭成这般模样,意识到了不对劲。

  “那、那位大人,虽是上衫家的家主……但是我们都听说,他生性对奇异的事物感到好奇,他若是觉得有趣的东西,一定都要收入囊中带回府邸,也许是奇形怪状的石头,也许是长相畸形的动物……不管死的活的,全都成为了他的收藏品……”

  姐姐说话时还在打着哭嗝,瞧着真正是委屈极了,须佐之男并不知道上衫大人有着这么一面,而经由姐姐这么一提醒,须佐之男才想起来为何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会这般怪异——须佐之男的金发和那双琥珀色的澄澈眼眸,为他招来了恐怖的捕猎者。

  当真是不祥……

  “并且我听说大人他……他在床榻间本就风流,早些时候已然赎了好几位吉原里的姐妹回去,但都耐不住他床榻间对人的折磨,最后都是白布一裹给丢出去的……素素,你不要跟他走……你跟他走你会死的!”

  “……”须佐之男见着姐姐狠狠拽着他胸前的衣物,明明该是让其绝望不已的事实,可是须佐之男却是内心平静,他想要说什么,斟酌着,却又说不出了。

  “你、你去求求妈妈……不,求妈妈没有用……那……那你去求一下月读大人!你不是喜欢他吗?!你去求求他赎你!只要他出价高些,爱财如命的妈妈一定会将你交于月读大人的!”

  求月读大人……

  姐姐本没有恶意,她只是希望能有人帮帮她最为宝贝的弟弟,可是下一秒须佐之男却只是苦笑了一下,然后抬手继续为姐姐擦去了脸颊之上的泪痕。女子哭得太过伤心,眼睛都给哭红了,好不可怜,须佐之男帮他整理好了头上快要滑落的发簪,安抚着姐姐坐好来。

  “上衫大人……也许的确有我所不了解的一面,但对于我来说,他给予了我一个出去的机会,并且这个机会也许没有第二次了,”须佐之男声音轻柔,少年人垂眸安抚着比他更为年长的女性,“姐姐,我不想一直在这里,我想出去,即便是用这种办法……”

  “那你也不能和这样的人走!素素,求求你……你去找月读大人好不好……至少、至少月读大人是真的在对你好……姐姐都看在眼里的,他真的会对你好……我真的……我真的宁愿带你走的是那位月读大人,也不要是上衫大人!”

  是啊,旁人都能看得见的,荒对自己该是有多好,他成为自己稳定的客人,他带来了赠予自己的钱财宝物和允许自己任性的权利,他照顾自己体贴自己,他陪着自己去爬破烂的屋顶,吹了一夜的冷风。

  还给了他,一场终究会醒来的美梦……

  自己怎么还敢奢求什么呢?

  终于明白自己对荒的这份感情,自幼在吉原之中长大,看遍了各种皮囊之下的污秽,对爱恨离别麻木的须佐之男,终于得到了一颗愿意爱上别人的心。

  “我没有资格选择的,姐姐,你我皆是被卖入吉原之人,我们从踏进吉原开始,这条命,这个人,就由不得我们,”须佐之男抬头望向屋外的明月,像是借着这份月光,将所有的期许和思念剥离,“月读大人……他待我是最好的,但如今他已经不要我了,我便于情于理,也绝对不能再去麻烦他……”

  须佐之男说最后几句话时,嗓子忽然有些酸涩,话语间的哭腔被女子听去,她知晓须佐之男已经没有退路了,便只能痛哭着抱紧了怀中的弟弟。

  今夜皎皎,星辰万千,不知道那位大人,是否也在和他望向同一轮明月,须佐之男轻轻拍着姐姐的后背,他没有哭泣,没有吵闹,只是安安静静地等姐姐哭累了睡在他的怀里。

  吉原游廓的丝竹乐声,从不为一个人的离去而停下一瞬。

  

  荒坐在上位之上,被座下一众家臣吵得头都要大了。

  “还请将军大人斟酌后再行决定!”

  “还请将军大人斟酌后再行决定——”

  在座的各位皆是随着荒一同改朝换代的家臣族长们,好几位甚至就连胡子都可以编上好几个辫子供曾孙女玩耍,他们世世代代效忠于幕府将军,为其出谋划策,但偏偏,如今座上这位最为年轻的将军大人却是让他们犯了难。

  荒轻轻地叹了口气,支着脑袋的手换了一只,他闭着眼眸,一点也不想去看座下这群冥顽不化的老东西们,眉头紧皱着。一旁的御馔津悄悄帮荒换了一杯热茶,只是不知道这第五杯热茶会不会又要被放凉了。

  “无论如何!我们绝不会支持您在没有正室的情况下纳入姬妾进入大奥!”其中一个像极了武夫的大汉拍了拍地面,响亮的拍打声在宽敞的大殿之中有了回响。

  “我已经说了我的正室我将自己选择。”荒低声道,却仍旧没有去看座下任何一个人。

  “若您口中所说的正室是那位传闻中被您救下的吉原游女,那更是荒唐至极!”

  “吉原之人居然敢妄想进入大奥之中!稳坐正室之位!简直荒谬!”

  “区区一介游女!就连城下贱民都不如!竟胆敢蛊惑将军大人!实在是该杀!”

  话题渐渐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话语间的恶意越发明显,荒只是冷静地坐在高位之上,桌上的手轻扣着桌面,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叩击声渐渐让吵得不可开交的意识到了此时将军大人的不悦,自觉地闭上了嘴。

  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荒轻扣桌面的动静,待到荒停止动作,他才终于坐直了身下,向座下望去。

  荒近些日子,一直在忙于此事。

  须佐之男被丰臣带走受罚之后,荒便不再敢让须佐之男离开自己的视线,他无法保证那群早就想推翻自己的人会再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于是趁着将须佐之男留在夜阁养伤的机会,他尝试着将之前本就想将须佐之男从吉原之中带回的计划提前,游走在家臣之中希望能将须佐之男纳入大奥。

  但是须佐之男忽然的受伤,以及自己终究没能沉住心地前往丰臣氏将人带回这件事,被丰臣氏在朝上大做文章,甚至就连宫里的天皇陛下也知晓了这件事,一时间幕府对须佐之男的敌意变成了最大的问题。

  他们的将军大人当然可以带回心爱之人,也当然可以自己选择正室,但是,绝对不能是一个游女。

  吉原游廓的游女是什么?是只要给予金钱便能睡在他人床榻之上的存在,她们游走于金钱和名利之间,用着那肮脏的身子和他人做着交易,和高贵神圣的幕府沾不上一点边。

  荒一直将正室之位空悬,每一个家族都拼了命地将女儿往他的床榻上送,就为了能得到幕府将军正室这一尊贵的身份,便是能让其家族蓬荜生辉,只手遮天。

  但是他们年轻的将军却是全然对这些温文尔雅娇弱可爱的官家小姐们没有半分的兴趣,更有爱慕着荒的女孩们听说荒欲纳一位游女为正室时,一哭二闹三上吊,搞得族中是鸡飞狗跳,她们在朝为官疼爱女儿的父亲们便只能硬着头皮也要和荒作对。

  但大多数,都只是希望荒的正室能是自己的族中之人,如此一来身后有了幕府这一靠山,万事皆可成。

  在滔天的权势与利益之间,那些小情小爱便不值一提。

  “你们倒是对你们的女儿或者培养的女人很有自信。”

  荒忽然开了口,座下一众便只能听着,兴许也是听出了荒话语间的怒意,人人都不愿做那个出头鸟,毕竟幕府将军的权势是唯一的,是绝对的。一直以来追随着荒的家臣们实在不愿在这种事情上和荒撕破脸皮,但是若是不争一争,往后让一个游女踩在他们头上,到时候让他们这些世家贵族如何自处。

  但若是荒强行硬要将其娶回,除了大奥之中免不了一场硝烟战火,就连幕府的声望也会受到影响,荒闭上眼眸,知晓自己绝对不能这般做,他必须冷静,找到最合适的办法。

  他想给他一个再也不会受伤的位置,想给他一个可以留在自己身边的位置。

  他想留住那道转瞬即逝雷光,想拥他入怀,想问他对自己有没有那么一点点的心动。

  他想须佐之男了。

  “如此说来,将军大人还真的要将那游女带回来册封为正室呀。”眼看着众人被荒镇压住,一旁隔岸观火的丰臣氏又冒出了头来。

  “那是万般不可的!”

  “将军大人!还请三思啊!”

  一旦牵扯到自己的利益,就会有傻子迫不及待站出来,丰臣氏看着荒黑了几度的脸色,心下得意的很。

  当初他可是很肯定荒一定会来救须佐之男的,这不就给他抓着机会了吗?

       荒黑着脸本还想说什么,忽然思金神着急忙慌地走了进来,荒很少见着人这般着急的样子,便是听见思金神向自己汇报了什么。

  结果这场会议,在荒愤怒地掀了桌子后匆匆离开殿内留下一众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然的家臣作为结束。

  

  须佐之男走上牛车时,看了一眼今晚的夕阳。

  他在昨晚甚至悄悄和月亮商量,若是今日下雨便好了,他便可以当作是老天爷为他这一生哭上一哭,那他可就自豪了,但今日天气却异常凉爽,乌云层层,没有一滴雨。

  牛车缓慢地往外走着,要将车内之人送往上衫家的宅邸,须佐之男抬手去确认了自己发间的金簪玉钗,又确认了自己身上艳色的衣物是否穿着得体,振袖之上的绣花华贵精致。

  须佐之男忽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被送到荒的身边时,似乎也是这般的装扮,只是这一次,他将被送往另一个男人的身下。

  须佐之男颤了颤眼睫,他抿了抿唇,喉间哽着什么,最后还是被他吞入腹中。

  他到最后也没能见到荒。

  须佐之男低头看着自己已经长出了指甲的无名指,手上的鞭伤还很明显,即便用了荒送来的药物,也一时无法消掉,他不敢保证若是上衫大人见到了他的身体这般破败的模样,会不会将他直接丢出宅邸。

  那可太糟糕了……

  于是须佐之男悄悄叹了口气,并不是在叹自己悲惨的一生,而是在担心自己今晚若是被丢出来肚子饿了怕是吃不上姐姐亲手做的宵夜了。

  以后,应该也见不到荒了吧……

  明明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他甚至没能当着人的面好好念他的名字,就再也见不到了,须佐之男在自己的手心里轻轻写着对方的名字,然后最后一笔落成时,将空空如也的掌心放在了嘴边,像是将荒的名字吃了下去一样。

  听别院的姐姐们说,这样的方式可以让人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能记得心上人的名字,须佐之男那时还觉得有些愚蠢,但如今轮到了自己,他便是苦笑着又握紧了拳。

  “荒……”

  昏暗的牛车之中,须佐之男低声念了那个名字,想将它彻底融入肺腑,刻入骨髓。

  这是,爱人的名字。

  但是下一秒,牛车忽然就猛得停住了,车厢不住地摇晃了几下,须佐之男扶着车顶棚才刚好稳稳坐直了身子,他疑惑着发生了什么事,按理说车夫选择的路线是不可能有停留的,但是牛车不仅停了下来不说,车外似乎还吵吵闹闹的,于是须佐之男好奇地推开了车门,探出了头。

  月色之中,灯火之下,高头大马上骑着的男人,高束着的马尾上缀着一枚弯月的发簪。

  当须佐之男看见荒的那一刻,他那双明亮的眼眸染上了夜空的颜色,像是万千星辰纷纷落至心海,皎皎如月攀上眼眸,月光将其温柔包裹,让须佐之男那头金发泛着柔和的光。

  一队骑着马的武士将车队包围地严严实实,他们腰间的佩刀闪着寒光,似乎来路不小,车夫唯唯诺诺地站在一旁不敢大喘气,而须佐之男打开牛车门的时候,最前面的男人喝着马匹朝他们靠拢了来。

  “等……”

  须佐之男还没反应过来,便是被荒轻松拉着手臂提上了马,他有些没坐稳,荒便揽着他的腰往里处坐了些,两人靠得很近,他甚至快要听见荒的心跳声。

  两人只是眼神相接的一刹那,便是都读懂了各自眼底之中再也无法掩藏的想念和思慕。

  他居然……还能再见到荒……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上杉家的家臣被派来护送须佐之男,如今人眼看着要被劫走的模样,再是胆小也至少得问清楚是什么人劫走了这游女才行。

  荒没有说话,将怀中一块墨色的刻着弯月的玉抛了出去,上衫家臣手忙脚乱地接住,他本还想要再问些什么,荒却是猛地踢了踢马肚,黑色的骏马在夜里嘶鸣着扬起前蹄,将须佐之男更往荒的怀里送了些,随后撒开蹄子地跑走了。

  而这一队训练有素的属于荒的武士们明白他们的将军大人要做什么,便朝着那快要被吓得瘫在地上的家臣道:“把这枚玉交给你们家主便是,回去复命吧。”

  随后马队又朝着荒离去的相反方向离开了,只剩下了躲在牛身边的车夫,和快要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的上衫家臣。

  这都是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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